兄弟,强强,慢热。
比较喜欢写青春,行文比较淡。
当作有益身心的素食来食用吧:)
七千字短篇,一发完结。
除主线外细节基本杜撰,勿升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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邬童。
邬童从没想过自己会是一个投手。
甚至他对棒球也从不了解。
选择中加只是因为校服好看,小西装很挺拔,紫红得高雅而不俗气,他莫名的喜欢这种红和蓝混合起来的颜色。
如此而已。
至于这所学校是不是联赛第一的棒球强校,他根本没有考虑过,
反正本市的私立就那么几所,随便挑一所最贵的,他那个一个月见不了几面的爸也不会在意。
他没想过加入棒球队,真没想过。
只是看看热闹,不小心混进了棒球队新秀选拔的队伍里,而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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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新来的这位同学,你站在那里投球,尽量投到我的手套里。”
穿着一身棒球服,拍了拍红色手套的少年冲他喊道。
声音不急不缓,低沉好听,邬童不由地抬头看了他一眼,
他正看着自己,眼睛沉稳清亮,有一张清俊而线条硬朗的脸庞,个子和他差不多高吧,气质却有几分书卷味,不完全像个运动员
奇怪,不知道是眼前少年的什么地方,竟给他几分莫名的安定感。
邬童便捡起地上的球,抬手投了过去。
明明歪歪斜斜,那个少年却身子一探,将球稳稳的接在了红手套里。
“同学,你这是坏球,要把球投入好球带里。”少年微微一笑,嘴角现出两个梨涡,双手在身前画了一个长方形的形状:“就是这个范围,你再试试。”
邬童往旁边看了看,一个投手正在给其他新手做示范,他就照着他的姿势,抬腿、扭腰,球投了出去。
“好球!”稳稳接住球的少年笑着站起来:“球速很好,落点很稳,你有投手天赋啊同学!”
少年走过来,将邬童的身子扳到一个合适的角度,又示范了一下脚的位置,最后抬手扶住他的手臂
:“就是这个姿势,你待会儿再投一次。”
他的手指修长,扶住他时力道不轻不重,有分寸有教养的样子。
邬童的心里升起一丝暖。
抬脚,扭腰,投出。
啪!
球以一个清晰的响声击中了球套的正中。
这个感觉不一样,他自己都能感觉到。
抬头看着对面的少年,他的眼睛有几分光亮。
“好球!”他说:“这么好的天赋不当投手可惜了,一起打棒球吧。”
邬童没回答,只是看着他问:
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
“尹柯。”
他回答,嘴角又绽开了梨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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万里无云,
跑圈跑到虚脱的邬童坐到了草坪上。
“天天这样训练,什么时候是个头?”他烦躁的脱下棒球衫的外套:“没想到练棒球这么苦。”
身边的尹柯拍拍他:“坚持下去,你说不定能成为王牌投手呢,我们一起拿联赛冠军!”
邬童盯着他看,一双黑幽幽的眼睛有几分锐利:
“还要训练多久我才能成为王牌投手、拿到联赛冠军?”
尹柯顿了一下,在心里飞快的计算了一下:
“以你的素质……至少也要集中训练一到两年吧。”
邬童起身就要走:“太长了,我不玩了。”
“一万个球!”
尹柯冲他的背影喊道:
“你投满一万个好球,就能做到。”
邬童停了脚,回头看尹柯,
他的表情却是稳稳的郑重。
“行,一万个就一万个。”
邬童赌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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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邬童,来投球。”尹柯拍他的肩膀。
“今天训练都到时间了,我回去还要上线打游戏!”邬童捡起外套就想走。
“再半小时,投够了今天的量再走。”尹柯的语气竟是不容分辨。
邬童气恼的扔下外套,拾起球来。
啪!
正落入尹柯球套的中心。
“355个”尹柯数道。
邬童愣了,他替他数着,这几天投球的数量尹柯一直都算在心里。
一万个球的承诺并不是空穴来风,
他敬职敬责的陪他练着。
蹲在地上的尹柯还戴着护具,大红色的头盔里是一张稳重英气的脸,
邬童忽然觉得这片红色充满了安全感。
啪!
球落入红色的球套。
“356个。”
尹柯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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啪!!
击中球套的球变得坚实有力。
“第1000个。”尹柯叫道。
眼前的邬童姿势很漂亮,不像个外行了。
他眼里有因兴奋燃起的亮亮的光,本来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的、常挂着不屑表情的俊脸,现在却熠熠生辉。
“尹柯!”邬童叫道:“其实……其实棒球还挺有趣的嘛!”
“当然。”尹柯淡然的笑。
邬童应该是个单纯的人吧,他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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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磅!!!”
落入球套的声音已经变成了沉重干脆的闷响。
尹柯的手臂也感到一丝酸麻。
“球速120!”计速的经理高举着秒表。
尹柯吃惊的看着姿势帅气又准确的邬童,逆着光,高挑而充满莫名的气势。
球场周围的女生们发出抑制不住的尖叫,
邬童已经是名副其实的王牌了。
“第5000个。”
尹柯说,
语气依旧很淡然。
他的心却并不如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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球场上空是累积得高高的、堡垒一般的云彩,
球场上的每个人都汗如雨下。
对方打手全神贯注地盯着邬童的手部动作,高高的举起了球棒。
风声乍起,打手的球棍轮了一个浑圆的满月,却依然落空了。
邬童的球就像是拐了个弯,不偏不倚落入了尹柯的手套中心。
“变化球!”队友们已经欢呼起来:
“我们赢了!!我们进入决赛了!!”
邬童被高高的举起,他却转头看着捕手的方向。
尹柯站起来,红色护具后是他熟悉的温和而明亮的笑容,他举起手套里邬童投过来的那枚球:
“第9000个!”
邬童的笑再也掩饰不住了,
尹柯发现,邬童的笑中,有两颗漂亮的小虎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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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祝你生日快乐~~祝你生日快乐~~祝你生日快乐~~”
尹柯看着摆在桌子上的蛋糕,惊喜又有几分羞涩,他不知道全队准备好了在赛后给他庆生。
邬童就站在他旁边,故作平淡的丢给他一个小东西。
他习惯性的一把接住,才发现那是个钥匙扣:金属环上挂着小黄人的牌子,还有……一个精致的小棒球手套。
“这什么东西啊。”
“生日礼物啊。”邬童笑。
“这么小。”尹柯嫌弃的抿抿嘴。
“怎么,不喜欢啊?”邬童哼了一声,从兜里掏出了一个几乎一样的钥匙扣,只是挂饰变成了一颗小棒球,又掩饰般的补充了一句:“我们可是人手一个,这是球队的象征,你要是不喜欢,那就算了……”
说罢就要伸手抢。
尹柯连忙把钥匙扣往身后藏:
“你都送我了,不带抢回去的。”
邬童瞥了他一眼,带了一抹狡黠又满意的笑在嘴角。
队友哄闹着拥过来切蛋糕、拿饮料,又哄然散去各自打闹。
只剩了邬童尹柯两人站在桌子前流连。
似乎想了有一阵子,尹柯开口道:“邬童,第一志愿报哪儿啊?”
几乎想也没想,邬童就接了过去:“中加,你呢?”
“那我也继续报中加了。”尹柯低头说。
“好啊!”邬童的虎牙立刻跳了出来,像是担心了很久的事终于有了答案,他的眼睛亮亮的,是喜悦的样子:“到时候我们继续在队里打棒球,拿联赛冠军!”
“嗯。”尹柯点头,郑重又温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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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第9999个!”
尹柯喊道。
邬童扔掉手套、扔掉帽子,往球场的草地上躺去。
黑漆漆的天空中应是繁星洒遍,却又尽数被球场刺眼的灯光遮了去。
“不投了?”尹柯跑过来,俯下身子看他。
“不投了,”邬童说:“第10000个我要留到联赛决赛的赛场上。”
他看着尹柯俯身看他的样子,不知不觉伸出手去,拉了他一把,他就倒在了他的旁边。
两人并肩躺在宽阔得像没有边际的球场上,夏夜的风吹过他们倆的身体,没有过的温柔。
邬童的手肘移过去挨着尹柯的手臂,尹柯并没有躲开。
相触的地方有恒久的温热,像永远都不会消失,
邬童忽然就变得很感性,
“尹柯,”他的声音有平日没有的感情。
“嗯?”
“谢谢你在我身边。”
尹柯勾起了一抹温润的笑,没回答,他感觉对于邬童,他回答与不回答都是一样的。
那个晚上,邬童像打开了心里的某个开关,一些藏了很久,想说却从没说过的话,就那么流了出来。
他说他妈妈,说她一定不是无缘无故离开他的,一定是他爸爸做了什么对不起妈妈的事。
说不辞而别的那天留给他的随身听,说他自那以后就不能相信别人了……
说到他和尹柯都忘了回家的时间,说到尹柯的手机响了又响。
而邬童也有没说出口的话,
他想说:
就这样一直在我身边吧,尹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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尹柯忽然不出现在训练场上了,
毫无征兆、甚至没有打一声招呼。
邬童撞开教室的门,看见的是已经在收拾书本准备回家的尹柯。
“给我个理由。”邬童的心在往下沉,这种毫无征兆的不辞而别是那么熟悉,像过往的噩梦正准备再次敲响他的门。
“我以后再也不会打棒球了。”尹柯冷静得像不关己事。
邬童在一瞬间想冲上去捉住他的领子给他一拳,想拎住他逼他说出这是为什么,
却最终忍住了,
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愤怒到了极点还是失望到想立刻逃开,
他转身过去,用自己认为最冷酷的声音丢下一句:
“真有你的,尹柯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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决赛那天,尹柯没有来。
邬童咬着牙根狠狠的说了一句:“迟到的人没有资格参加比赛,让替补上!”
但没有那份红色护具后的安全感后,
邬童发现,自己投不好球了。
最后一个坏球,决定了决赛的命运,
他赌气摔到地上的帽子,
多像那个被抛弃的自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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尹柯没有继续上中加,
邬童觉得自己早该知道。
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不能冲到他面前逼问他直到问出原因为止,
他从来是这样的人,
为什么遇到他,却脆弱得不敢去触碰一点这个答案的边缘。
他不想承认他怕,
怕去直面,每个他在乎的人离开他的原因,
是不是因为他是一个并不好的人。
如果不是,
为什么妈妈也好、尹柯也好,都要选择不辞而别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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球数停留在9999,
邬童觉得,尹柯走了以后的每个球都不算好球,
因为没有落在尹柯的球套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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尹柯。
尹柯看见邬童出现在教室里的时候,
内心深处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声,像有什么厚厚的东西被撞破了,撕裂出一个口。
邬童没有看他一眼,哪怕他那双黑亮的眼睛隐隐动着,晃着不甘的光。
“尹柯后面和班小松旁边,你坐哪儿?”老师问。
顿了一下的邬童大步走向班小松的身边。
尹柯低下头去,余光却越过班小松找到邬童无言却气闷的影子。
他们又坐在了一排,只是中间隔着一个热情自来熟的班小松。
紫红色的小西装换成了灰色的运动服,
会和他交换一个得意眼神的邬童,换成了似乎连看都不愿意看他一眼的邬童。
尹柯拿起笔装作认真写笔记的样子,
笔记本上却一个字也没落下。
他发现自己在生气,
生气这个人怎么这么斤斤计较,
生气他想逃避的为什么逃避不了,
生气……讨债的人终于还是来到了。
钥匙扣安静的躺在裤兜里,却磨得他生疼,那个小球套明明只是皮质的,
为何却像被烙红的铁,让他片刻难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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班小松要重组棒球队。
开始到处筹集,拉着邬童四处奔忙。
正苦恼着找不到队员的时候,邬童冷哼了一声,不怀好意的从嘴里吐出两个字:“尹柯。”
从此班小松缠上了他。
尹柯拒绝、拒绝、又拒绝,
班小松却胸无城府的一遍一遍继续粘着他。
他似乎能透过班小松看到他身后邬童冷冷的眼睛。
邬童,
他来长郡就是要他还债的。
怎么会让他好过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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书桌旁的白板上密密麻麻排满了一天的时间表。
尹柯抬头看了一眼,只觉得那一排排的字都扭动起来,变成一根绳子,把他牢牢捆在妈妈的期待里。
是的,不管中加、长郡还是任何一所贵得吓人的私立中学,他妈妈都会毫不犹疑的掏钱让他上,甚至出国,也只是计划中必经的一部分。
只是他必须优秀,他必须要让妈妈抬得起头、脸上有光,否则他就失去了为人子的价值。
他从小就是这样被教养大的,
即使发觉到了有什么地方不对,
却也无法脱离这强大而惯性的轨道。
“数学卷子又写慢了五分钟,你怎么搞的?”妈妈敲着桌子问他。
“我会补起来的,英语我会写快点。”尹柯毫无感情波澜的回答。
听着砰一声关起来的门,
尹柯想起那天打在脸上的耳光。
那一耳光打掉了妈妈让他出国上高中的期盼,也打掉了他参加联赛决赛的希望。
他抬头看看一白板的时间表,
在那些字与字的空隙中,
容不下小小棒球两个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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班小松继续在他耳边不停提着棒球棒球棒球,
尹柯觉得每一次都是在戳他最痛的那块地方。
他想要堵上班小松的嘴,让棒球两个字不要再扎他的心,于是他说:
“班小松,想要我加入棒球队也可以,你的长跑体测要得到全班第一。”
他明明知道班小松的长跑是弱项,却故意这么说。
死心吧,班小松,
死心吧,邬童……
还有自己。
我不会再打棒球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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班小松摔倒在跑道上,浑身是伤,
内疚让尹柯手忙脚乱。
班小松被同学和老师抬走了。
只剩了邬童和他还留在跑道上,
邬童扭头狠狠的盯着他,像某种掠食动物。
“初中的时候,你没来参加选秀赛,好,没关系,我给你找借口,你有自己的苦衷……”
他逼近一步:“可现在呢?”
尹柯没说话,他知道他的沉默会刺痛邬童,但他依然不想说话。
说什么呢?
说他还在本子上偷偷画着队形图?说他做梦都抬起手臂去接那个速度120的球?说他忘不了邬童被举起来时还望向他、那种需要他支持和肯定的眼光?
他能说什么?
他再也不能交到像邬童那样的朋友了,因为他根本就不属于自己,他属于他的家庭、属于妈妈的期待,他并没有自主权。
他怕,怕承诺了对方最终又辜负了对方的感觉,
这种愧疚感让他觉得自己是一个不完整的人。
于是他去了新的学校,戴上一个温和可亲的假面,却将靠近他的人冷冷的推出近旁。
然而他再怎么逃,也逃不过邬童的追剿。
眼前的邬童看着他,像举起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。
“你是不是特别看不起棒球,看不起班小松,看不起我?!”
邬童藏在愤怒后的那丝委屈,噗一声扎入他的胸膛。
邬童却在手起刀落以后扭头就走,
只剩了他独自站在他的背影后面,
那个捏紧了拳头、红了眼眶,拼命忍住不让泪往下掉的,孩子般的尹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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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晚回了家,妈妈冲过来就点着额角责难:
“我说过多少次了,你现在的任务除了学习就是学习!!一天到晚脑子里在想些什么!!”
尹柯终于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了。
“学习学习!你只知道学习!!我都已经答应你们放弃棒球了,你还要我怎么样?!!”
第一次吼出来,第一次明白自己要什么。
他背着包转身跑出去,逃入茫茫的夜色中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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邬童。
邬童往后倒去,陷进床里。
他满脑子都是尹柯。
他在想,他为什么要转来长郡。
这么死皮赖脸,这么穷追不舍,
一点都不像他。
但每每他感到烦躁的时候,他都能听到来自内心深处那一个微弱的声音,
那个声音在说:
尹柯不会抛弃他。
他内心的一小块地方始终坚信这一点,所以他隐秘又偏执的去出现在他所在的世界,期待有一天尹柯能够证明,他永远是他的拍档。
傻不傻啊,邬童!
他从床上翻身起来,拉开衣柜的门,中加的队服晃眼的挂在衣架上。
邬童觉得自己终究是逃不过回忆的,
他背上装着球具的背包,把钥匙扣上的小棒球紧紧攥在手心,关门出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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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这不是邬童吗?尹柯是不是和你在一起?”
焦急慌乱的尹柯父母开门时,在门口撞见了邬童,连着忙乱的班主任陶西,一起堵在了入户花园。
邬童才知道,尹柯离家出走了。
陶西赶走发愣的他,张罗着四处寻找尹柯。
邬童回头望了一眼尹柯乱哄哄的家,
径直选了个方向走了,
他知道尹柯在哪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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邬童 尹柯。
天空依然是漆黑的样子,星光也仍旧被球场耀眼的灯光全部遮盖,又是夏夜的风,带着鼓跳的气息,拂过整个球场。
在看台的长椅上,邬童找到了尹柯。
尹柯看向他的目光中没有讶异,却藏着他从没有看到过的期待。
邬童心中一动,发现一些他之前从没发现的东西,
是不是,尹柯也在期待,期待他来找他?期待他打破他的牢笼,让他重新飞起来?
这个想法让他忽然感觉到一丝心疼。
并不是,并不是尹柯抛弃了他,
而是,尹柯抛弃了自己。
邬童坐到尹柯身边,
他们靠的很近,尹柯开口了。
是不是想知道为什么没有继续上中加的原因?好,我说给你听。
那是属于尹柯的抗争,
被逼出国,反抗了却换来一记耳光的惩罚,
他只能在分数上拿回自己的主导权,他故意考差了,故意换学校,无非就是想摆脱妈妈无孔不入的控制。可他还是没有成功,他依然无法做自己的主人。
只能带着他好学生的面具,把所有人都推出他筑出的围墙。
邬童看着沉默下去的尹柯,
记起了他护具后面那样温柔明亮的笑。
给他力量的笑。
他忽然站起来:
“尹柯,陪我再好好打一次棒球!”
掏出手套丢给他,
尹柯捧着手套,厚实的质感,像有千钧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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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磅!”
熟悉的冲击感,尹柯凭着本能将这速度如电的直球接在了手套中心。
所有的感官都被唤醒,心里仿若爆出烟花和彩条。
抬头看对面的邬童,依然是漂亮的姿态、夺人的气势,
他究竟有多久没有从这个角度仔细看过他了呢?
“第10000个!”
邬童缓缓说。
尹柯愣在了当地,他没想到他还在数着,初中结束了、中加也不再了,他却还在数着他们的球。
一瞬间有什么东西打通了他们倆的心,
他的热忱和思念也如数传了过来。
有些温热的东西要涌上眼眶。
他终于不再去压抑、去回避、去掩饰了,
我想和他一起打棒球。
他听到了心里的那个声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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尹柯的父母赶了过来,见到球场上的尹柯,他妈妈的第一反应就是举起手想打他。
邬童拦在了尹柯的前面。
“尹柯离家出走,是他的不对,但根本原因,在您自己身上。”
他知道这是尹柯想说却说不出口的,他替他说。
尹柯妈妈转过来,以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他:“邬童,你是在和我说话吗?好,那我倒要问问你,尹柯一直都很听话,怎么突然就离家出走了,难道是你怂恿的?!”
“妈!”尹柯叫道,这种误解让他觉得格外难堪:“这跟邬童没关系!”
“没关系?”他妈妈哼了一声:“初中就是因为棒球队,你中考才失败成这样!现在到了高中,邬童又出现在你面前干扰你,他到底是安的什么心?!”
句句向着尹柯,却句句指着邬童,尹柯知道这时的妈妈已经因为一夜的焦急彻底失去了理智,谁拦着她就会攻击谁。
他伸手想拉邬童,为他遭受的不平感到愧疚,没想到邬童却向前走了一步,
安安静静,一字一句的回答:
“我安的什么心 ? 您问得真好……确实,这个问题我也问了自己很多次,到了今天我才想清楚,我为什么要转到长郡,为什么一定要出现在尹柯身边,因为……”
“我只是想和他打棒球而已。”
“什么学校不重要。
球队解散了,
那就再建一个,
初中联赛结束了,
那就参加高中的。
我只是想完成和他最初的诺言,”
邬童的眼睛有成人没有的坚定和纯粹:
“因为一个人说出口的诺言就应该兑现,您说对吗?”
尹柯站在了当地,
好像这才是邬童的最后一个球,第10000个球。
这个无从遮挡无从避忌的直球砸破了他心里为自己设的牢笼,光投进了黑色的幕布,他的面具于是支离破碎。
他是无法像推开其他人一样推开邬童的,
因为他早就用10000个球硬生生的把他的心砸开了缝。
“你们这些小孩子懂什么?”尹柯的妈妈羞怒到了极点,几乎是用尖利的嗓音吼了出来:“成人的社会有多苛刻、多残酷你们知道吗?”
“好,你们现在是开心了,是玩棒球了。就在你们放松自己的时候,有成千上万比你们聪明有背景的同龄人跑到你们前面去,现在的社会正在分层、正在固化,不趁现在一鼓作气努力走到上游,以后就只能给别人打工一辈子!到底是成为人上人,还是被人踩,现在就是最重要的时候!一步输,步步输!!棒球能给你们什么?能养活你们一辈子,给你们体面的身份吗?!!”
尹柯倒退了一步,
他终于听到了妈妈的心声了,
这就是他妈妈逼他的原因,她的整个人已经陷入了社会所造成的巨大焦虑中,
而她,就是按照这个焦虑来塑造他的。
他不能完全否认妈妈话里的规则,
但他也有话想说,
在这个夜晚、邬童的最后一个球砸到手套里时,
他所领悟到的,经由自己的思想生长出来的,属于他自己的道和理:
“妈妈,我不否认您说的都是社会现实,也不否认现在的努力决定着将来的一切。”
他红着眼眶,却努力用最镇定、冷静的语调去组织语言:
“但努力并不只有一种方式,知识教给我的东西有限,棒球却能带给我比学习更加有益的成长。”
“成长?棒球不就是拿着个球投来投去,小孩子的游戏,早就不适合现在的你了!你别说了,跟我回家!“妈妈伸手要拉他。
他用力挣脱开了妈妈的手,让她不自觉退了两步,她抬头看着他,才发现自己的儿子早就是个有力量的青少年了。
“妈妈,您试过跑二十圈吗?跑到最后精疲力尽了还要咬牙坚持下去的感觉您体验过吗?这只是日常的基础训练!您试过每天挥棒200次、投出10000个好球吗?!您试过一个眼神就能让队友知道你战略安排的感觉吗?!这不只是游戏!!”尹柯低沉的声音爆发出来有雷鸣的力量:
“每一次训练都必须咬牙才能坚持下去,每一次比赛都必须拼尽全力才能绝处逢生!和队友的每一次矛盾冲突都必须自省才能继续沟通!这种在困难中不低头、向着目标不后退、还要学会用各种方式方法来辅助自己达到目标的能力,才是在艰难的人生里生存下去最需要的东西吧!!”
尹柯的父母被震得说不出话来,
他们望向自己的儿子,
他们知道他聪明,却不知道他早就在以他们没教过的方式思考,
尹柯是他们的孩子,也同时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,
长成了一个独立的人。
逆着光,尹柯的身型显得高挑又稳重,眼睛深处有一些既明亮又深邃的东西:
“我要打棒球。”
“我要和邬童一起站在联赛决赛的赛场上!”
清清楚楚、掷地有声,
震得在场的所有人都静默无言。
邬童看着尹柯,
他使劲咬着下嘴唇,
可掩饰不住的满心喜悦,
还是从嘴角的虎牙里蹦跳了出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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清晨的阳光干净清透,
透过树叶间的缝隙投射到入户花园的花砖地上,光斑随风摇曳。
尹柯背上自己的皮质背包,开门出去。
一夜妈妈再没有跟他说话,
或许要让她接受他再也不会完全属于她了,是一件漫长又艰难的事。
但重要的是,他不会再怕了。
想说的话,他不会害怕再往外说,
想做的事,就全力去追逐。
他抬起头,
看见院子的铁门外站着一个熟悉的影子,
邬童靠在砖墙的柱子上,
尹柯一笑,从包里掏出棒球和手套。
“邬童。”他叫他。
邬童抬头的时候,一个球投了过来,他飞快的伸手接住,看见了尹柯明亮的笑。
他晃了晃手上的红色手套:
“从现在开始重新计算,第10000个球,要拿下高中联赛的冠军。”
邬童装做不屑的笑了一声,投出一个直球,正中尹柯的手套。
“第一个。”
他说。
-The end-